清風徐徐 梅語紛飛

章一．蛋糕店

亭午方過，街道上已不如方才人煙稠密，仍可四處看到三三兩兩的男男女女走在步道上，抑或入相中的店內逛逛看看，抑或買東西、飲食自個兒花買的點心，落坐於有桌椅的店面畔與友人閒話家常、談笑風生，銀鈴般的陣陣輕笑聲也伴隨風的翱翔飄蕩在各處角落。

空曠的石磚街道上擺置的乳白色圓形鐵製桌椅，居多有數名年輕少女正座落於那休憩聊天，其中有三名髮色長度各不一的約莫二十四、二十五的年輕女子面前各放置被開啟的包裝盒裡裝有被切的明顯凹陷下去卻依然鬆軟美味的巧克力蛋糕，雖有兩人同樣表現出甜又好吃的可愛表情，另一人卻輕蹙了眉，彷彿這糕點的味道她不太能接受似的。

「哈咿、好美味啊～」

「嗯、嗯！」

「……唔、味道有點……」

輕蹙眉的那人擁有一頭柔滑如絲絨般的銀白色的不及腰的長髮，一雙澄澈卻又神祕深邃的紅紫瞳眸，還有白皙如蒼雪般柔嫩肌膚，以及她全身上下散發一股不言而威卻又不令人感到心寒畏懼的清冷氣息，整體感與她對面的友人不同。她們兩一個雖溫柔、一個則是開朗，卻同樣平易近人且親切包容，此外也各有各的魅力。

但不得不說，三人都同樣是美人兒。

闇夜勉強吞入含在口腔裡咀嚼的小塊蛋糕，細眉沒因吞入肚而鬆弛，雪白的面龐流露出無奈的神情直睇擺在她眼前僅吃了一口的美味蛋糕，雖不言語，卻仍在心底幽幽地籲了口氣。

哎、都跟著京子和小春吃了十年的蛋糕，卻依然對添加過多糖分的甜點沒轍。

而且，這次也才吃了一口就沒胃口了……

絲毫未覺面前友人臉上閃過一瞬的異樣，恍惚地以拿著叉子的右手朝被佈滿黑茶色的蛋糕上層由上往下斜劃一刀，一小塊成形的蛋糕落於被劃過的蛋糕旁，準確地插入被她切小以便入口即化的小塊蛋糕，她微轉下右手肘往自各兒嘴的方向前進，正要張口含入時，驀然出現的黑影從左側將她離口不到十公分到的切好的小塊蛋糕私自吞入，頓時她的所有動作停止於這刻，杏眼圓睜瞪視地則是逕自吃掉她的蛋糕的罪魁禍首──

「里包恩！」

居然、居然直接……！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啟口微張又抿緊，欲言又止卻又莫可奈何地蹙眉，做出一副拿對方沒轍的複雜神情，正當腦海頻頻旋繞要如何道出她的思想時，忽然一口伴隨清冷的熱氣直撲她白皙的柔嫩面頰，當下心中警鈴大作，熟悉的濕熱氣息驀然轉移目標襲向了她敏感的耳廓，剎那間她無法做任何思考，只聞帶著輕笑的低沉嗓音戲謔地低語道：「闇夜，過甜了點吶。」話方落，黑影已移開過於靠近且親暱的身子，俊秀的臉龐上盡是笑意，眸中帶笑地睇著閃過張張精采表情的人兒。

兩人對周圍此起彼落的驚呼、尖叫聲充耳不聞，青年更無視此時此刻眾目睽睽之下的街道上，以炙熱的視線直咧咧地凝視佳人，帥氣沉穩的俊逸面容上完全沒有為方才一事反省的意思，嘴邊更帶著深深的笑意。

真是有趣吶。顯然心情愉悅的他雙手插入西裝褲口袋中，一步也沒移動，黑眸凝視著對方，不發一語，似乎在等被他捉弄完的佳人回神過來。

腦海還迴繞在里包恩甫做出的舉動，像是電腦當機般腦袋呈現一片空白，雪白般的面龐浮現出兩抹可疑的潮紅色，那道飽含磁性話語猶如餘音繞樑般不絕於耳，令她越想臉越紅。像是憶起她人位在何處、發生何事似的猛然驚醒羞怒地瞪著始作俑者，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卻扯唇笑了，惹得她目光更加惡狠狠地瞪了過去，面龐也比方才更加紅潤了。

唔、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做出這種事！她、他……她這……！

又羞又怒的她不知是氣得脹紅了臉抑或是激動得滿臉通紅，眼下這情況令她根本不敢把目光隨意亂瞟，更何況四周圍除了有京子她們外，她知道還有澤田他們在，就算不看他們也能猜到他們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尷尬、害羞、不知所措。

她猛地起身的同時，鐵椅發出「鏗鏘」的撞擊聲，下一秒在空氣中滑過一瞬如流星般的銀色光芒，眾人怔愣地注視逐漸遠去的銀影，一旁傻住的京子和小春眨了眨眼，連忙匆匆抓起皮包，看也沒看其餘人一眼，也把蛋糕忘得一乾二淨，只曉得要追上眼前那抹銀影，嘴裡不忘呼喊道：「小夜──等等我們呀！」

本只是出門逛逛的綱吉他們因方才撞見那幕－－抑或是完全沒想到里包恩竟會在大街小巷對闇夜出手！正當尷尬不已的時候，驚恐地發現被里包恩輕薄的人兒已經滿臉通紅，甚至臉色不佳，下一刻便是發生那種惱羞成怒卻無法辯駁任何話語、氣極之下直接走人的尷尬場面！

嗚哇啊啊啊啊啊──

白河被氣走了啊啊啊──

綱吉壓抑下想抱頭大叫的衝動，惶惶不定地偷瞄造就此況的始作俑者。卻見當事者從容自若地半倚靠桌沿，隻手撐住上半身重量，隻手逕自拾起原主人的叉子切落下被原主人棄之不顧的蛋糕，看似享受這難得的清閒，那雙犀利精銳的黑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被他氣跑遠去而看不清的黑點，嘴角噙著自信的笑。

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闇夜、妳是跑不了的。

感受到氣氛變得詭譎凝結的綱吉不禁緊張地抖落一層雞皮疙瘩，嘴角卻掩飾不了心態抽搐幾下，無數條黑線彷彿掉落在額頰似的，他無言地咋舌。不用想也知道，里包恩那傢伙又不知道再計劃什麼了！皺眉地目送緊隨於後的溫柔佳人，他在心裡唉聲嘆氣。

×

緊追在闇夜身後的京子和小春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分別跑到闇夜兩側喘喘氣，抬首卻見白皙如雪的面容已充滿陰霾及肅殺之氣，令不曾見過眼前女子的表情的兩人的心頭登時起了懼怕之意，下一秒眼神立刻聚集了焦距，憶起方才尷尬的一幕的同時臉也不禁泛紅了。

闇夜壓根兒沒去注意好友臉上的異樣神情，光回想那深刻到不行的畫面，她的心情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能說通的複雜，要說氣惱也不是，要說厭惡也……

黑髮青年對四下眾人視若無睹，然後，似偷襲、似調戲地直接在她耳邊呢喃細語。

明明沒對自己做什麼，偏偏那舉止就是很故意，像是要號召眾人、要對眾人宣告他們倆之間已有深到曖昧不清的關係般，老是對自己做一些親暱動作，而且還常常在認識的人面前──

闇夜越想，白皙的面頰越克制不住地湧起一片熱潮。

守在她身畔的小春和京子見她的臉比方才更紅了點，以為她是氣到脹紅臉還是身體不舒服，兩人忐忑地相視一眼，並決定由京子開口。

京子探下頭想看清對方此刻的表情，對方卻刻意偏過頭，以垂落的銀白髮絲作為遮掩不讓她們看到，京子也只好作罷，以輕柔的語調地問道：「小夜，妳怎麼了？」

闇夜的心臟猛地一跳，微微左右晃了晃頭表示沒事，依舊沒正面看著她們，深怕被她們看出端倪，那自己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京子和小春面對如此窘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小春適才彷彿感覺到什麼似的驀然昂首一看，便見有一抹熟悉的紫影從不遠處悠悠漫步走來，在她身旁還有一抹粉紅倩影。

小春趕緊拋了個眼神暗示京子，雙雙見著都一副看到救星似的綻開笑靨紛紛鬆了口氣，十分有默契地各拉住闇夜的一邊纖臂，趁她驚訝地瞠目結舌之際，一面抬起空出的手臂朝前方的人兒揮了揮，一面回首笑望著她。

「庫洛姆──翠蓮──」

闇夜一怔，也發現到遠處回應她們地猛揮手的兩人，不自覺地露出笑顏。

在闇夜的注意力集中於庫洛姆她們時，京子和小春面面相覷，隨及堅定地點點頭，傳達給彼此的眼神相當明瞭。

為了讓闇夜消氣息怒，某個正在擬定的計劃在兩人心中逐漸成形。

×

雖然經由身邊的好友陪伴下，心情總算有好一點了，但……

光一想到還是、還是……！

闇夜臉色陰晴不定，只要經過她身邊的人都能深刻感覺到有一股濃厚殺氣自她身邊的氛圍散發出來的，沉著的俏臉和緊抿的唇辮在在表示「我現在正不爽別靠近我」的陰霾黑氣，就連平時偶爾會吵鬧的守護者們都看出異狀而各個變得安分守己、乖乖地駐守自己崗位，就怕會不小心掃到颱風尾而無辜牽扯進入某事件，那可就不得了了。

在首領室半徑十公尺外的部下們戰戰兢兢地做自己份內事，想努力忽略掉這已經溢滿的詭譎殺意卻實在太困難了，每個部下臉上無一不是痛苦地扭曲成一團。

「你覺得這次又是誰惹到我們首領小姐啊？」瞧瞧這氣氛……真是叫人不敢恭維啊！偏偏這種狀態下的首領是最可怕、最不能惹的，否則後果……不敢說得太大聲的部員A像是想到什麼恐懼的事似的哆嗦了幾下。

「我哪曉得！別多問，還是認真做事吧！」一旁的部員B皺眉地低斥道，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

×

甫從總部外執行任務回來的奧斯朔雷之嵐霧守立即敏銳地嗅到異狀，兩人相視一眼蹙起眉，憑著自身的感覺和雙胞胎之間的心電感應，沒有開口說話便雙雙朝內部快步走去，直覺有事發生。

踏進首領室內，靜得嚇人的氛圍隱約有股殺氣瀰漫在空氣中，甚至還迸出火花疑似響起「啪滋」的電流聲，方昂首欲環視看清周遭一切，印入眼簾的卻是銀白髮女子半斂眸地審視辦公桌的幾份公文，就連他們進入發出不小的碰撞聲也沒抬頭看一眼，臉色卻隱約加深了幾分陰霾和黑氣，握住鋼筆的右手因不自覺加重力道開始微微顫抖，額上也浮出淡淡的青筋，模樣相當駭人。

英冠姐弟面面相覷，兩人都一副不解其思的表情。心頭唯一能理解得是，現在應該還和友人出門逛街的首領卻提前回來，臉色詭侷異常，表示在外頭又發生什麼事了！

心緒雜亂無章的闇夜沒察覺到自家守護者已經回來了，紅紫眸瞇起，視線雖然是緊盯著公文，思維早已跑到遠方度假去了，光是憶起方才事件，心頭火立即上來卻又無處發洩，揮動手中的鋼筆幾下，她抿唇，眸中早已透露溢出的兇狠光芒，纖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但一想到那個人的為人，她又禁不住氣餒地頹下怒顏，什麼兇狠惡毒怒意全都在突然間消失無蹤，只剩下深深的虛脫無力感。

腦海浮現出過去與仍是嬰兒模樣的他相處的畔影，那可說是相當平和的一幕，也習慣有他在的地方，任由他時常落坐於她肩上，現今已經不同──

他已經不是嬰兒狀態的里包恩先生了。

像是叮囑自己似的，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牢記這一點。

而她也並非過去的她，她是奧斯朔雷首領，這裡有人需要她。

「啪嗒──」

紙張落地將她從恍惚中喚回，她心一驚，下意識地彎身要撿起不小心被她弄掉的公文，有人卻先她一步拾起遞給了她。

「首領小姐，妳怎麼在發呆？」一聲輕得無法細聞的喟息在耳畔響起，她卻聽得出對方拿她沒法的無奈口吻，也想像到對方已經微皺起眉的表情，而這通常都針對某種情形下──

由這語氣、聲音和話語來看，她已猜到是何人了，把拿到的公文隨意放置在辦公桌上，她朝鬆軟的辦公椅躺進去，一紫黑一白藍的髮色各異的雙胞胎不知何時隔著辦公桌站在自己面前，雖然一如既往般神色正常，她觀察力敏銳地看出他們隱約微變的臉色，而她也心知肚明這又是她自己把氣氛弄僵的，莫怪現在的總部上上下下人眾皆知『首領被人惹毛了』這件事。

她凝視眼前的雙胞胎，幽幽地輕嘆一聲，非要她開口才行嗎。她搧了搧眼睫毛，她避重就輕地說道：「沒事。你們剛回來就先去休息吧。」前一句是回答問題，後一句是針對於他們剛出完任務回來的關心話語，不想解釋應該還在逛街的她提早回來，更不想說明被她弄得人心惶惶的原因，那對她來說實在太過難以啟齒。

佑斗不安地偷瞄了眼身旁的雙胞胎姊姊，紫黑短髮的俊美女子卻沒反駁自家首領的回答，領首地致敬行禮便扯住還在躊躇的佑斗轉身朝門口踱去。

突然被拉走的佑斗登時傻眼了幾秒，時不時轉頭看自家胞姊又看向闇夜，本張口欲言的他識相地閉上了嘴，乖乖地任自家胞姊拖出首領室。

「喀。」一陣輕微闔門聲響，以為幽竹會放開他的佑斗感覺衣領仍被一只玉手扯住往後拖行，群青眸子驚詫地眨了幾下，奇怪似的蹙眉，納悶地輕輕問道：「……幽竹、妳要幹嘛？」不是已經從首領室出來了嗎？雖然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什麼，那也用不著拖這麼遠還不放開人吧！？

話方落，衣領後沒了支撐，佑斗猝不及防地重重跌坐在地，同時也吃痛地唉叫了聲，面部表情更是扭曲成一團，他疵牙咧齒地揉了揉跌疼的臀部，無聲抱怨自家胞姊的不公平對待，當然心裡也很了解──同樣身為守護者的他們。

可是、要放開也先說一聲嘛！痛死人了……

「噠噠噠──」

急促地腳步聲自右側走廊響起，一道淺紫色的倩影驀然現身在走廊一端，倏地轉頭看向佑斗他們所在的方向，下一秒衝了過來。

「幽竹、佑斗！情況怎麼樣？」織乙羅氣勢洶洶地衝到兩人面前，雙手插腰，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首領室，顯然她知曉現下因何而起，自家的首領目前不知還是否氣在當頭？

幽竹聳聳肩，神色未變地輕道：「雖然現在已經情緒平緩，不過我們還是別進去打擾夜首領了，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她略感疲憊地闔眸，一鬆懈下來便覺幾天奔馳任務未曾好好休息的身軀無一處不是叫囂著疼痛痠麻，她捶了捶肩膀，移動步伐朝自己閣房前去。「我先去休息了，有任何異狀再通知我吧。」

至於會有誰招惹夜首領，她可以猜得出來，也只有那個人才會老是捉弄首領了──

彭哥列家族十代首領的門外顧問、曾經的家庭教師，里包恩先生。

×

第一殺手響名全黑手黨世界，同時也是阿爾柯巴雷諾之一，現在更兼職門外顧問，唯有一人，也就是里包恩。也是最喜歡捉弄奧斯朔雷首領的人，常常惹得她氣到跳腳才甘心。

從方才把人氣跑的街道返回彭哥列總部的綱吉等人已各自回到崗位上做事，綱吉則被里包恩捉回首領室內看守著把一疊疊的公文看完，在無法逃脫也無法避開里包恩以槍抵太陽穴的情況下，綱吉也只好苦著一張臉安安份份拿起鋼筆、公文看了。

里包恩滿意地看著綱吉坐在辦公椅上看公文，自顧自地喝了口咖啡，氣定神閒地拿起放置一旁的報紙打開來看，漫不經心地掠過一篇篇報導，看的同時不忘思索著被氣走的人兒此刻的心境，一思及此嘴角就克制不住地扯開魅力無人比的笑。

奧斯朔雷那邊大概已經是殺氣滿天飛了吧，他惡質地勾起笑，腦海自動想像那片景像，完全沒有錯在他的自覺，反而很理所當然般的冷靜。

正在改公文的綱吉看里包恩心情好的模樣，不禁為闇夜默哀著，隨及想起京子也一同走掉，連交談的時間也沒有，沮喪地嘆了口氣。

一陣敲門的叩叩聲響起，綱吉忙道：「請進！」

一打開來，是身著西裝裙的庫洛姆一臉猶豫地探頭進來，目光飄移不定，看了看辦公桌的綱吉，然後再看向坐在沙發椅上悠哉看報紙的里包恩，囁嚅地開口道：「B、BOSS……」

綱吉驚訝地睜大眼睛，隨及堆起笑容朝庫洛姆招了招手。「庫洛姆啊，怎麼了？快進來啊！有什麼事嗎？」

庫洛姆遲疑地點了點頭，目光閃爍著不安的光芒，卻仍敞開門踱步進入。

緩緩走到綱吉面前，庫洛姆終於鼓起勇氣，直視綱吉的澄澈褐眸，輕柔如悅耳音色的嗓音響起。

「BOSS，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