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梅語紛飛

八、身世

在輝怜撇下眾人匆匆離去後，餐廳的氣氛再度陷入寂靜，直到一陣陣輕微的刀叉餐具與瓷盤互相撞擊的『匡啷』聲四起，這才陸續有人用起遲來的晚餐。

另一方面，經過餘暉時刻驚險避掉了一場命在旦夕的災難的琴織，現下正與不知何時出現的伊集院妃夏及救了她一命的伊集院和一待在本家後院。

除了伊集院兄妹外，一旁駐守的還有塞烈思。儘管、無法阻擋那對兄妹對準當家夫人琴織動手動腳……

輝怜以無法抗拒的威勢逼迫下人供出琴織所在地後，到場撞見的便是琴織不知所措地羞赧著俏臉欲推開纏住他的墨髮女子，縈繞在水靈澄澈的褐眸的淚珠眼看就快要掉下來了，墨髮女子不予理會，照樣甜笑著一手拉扯琴織緊緊抓住的前襟衣領，另一手還拿著歌德式黑白鑲嵌華美洋裝，似乎想親自為琴織換上般，一副不容置喙的強硬態度。

站在旁邊的墨髮男子完全沒有阻止墨髮女子的意思，反而有助墨髮女子一臂之力的躍躍欲試的樣子。

輝怜當場黑了一張俊臉，平時散發不容侵犯的無聲氣勢，此刻更是連如身在北極般冰冷與寒風颯颯的冷冽感都隨之而來，強烈的連站有一段大距離的塞烈思都明顯感覺到了。

啊！當家之主抓狂了……塞烈思心裡浮出這句話，同時為還在不知死活戲弄準當家夫人的伊集院兄妹默哀零點五秒。

儘管他們活該。

「立刻放、開、她！你們這對混帳兄妹──！！」波濤洶湧的怒火直直焚燒伊集院兄妹。

一陣滔天響徹雲霄的咆哮聲響起，震飛了四周的鳥類，驚跑了一群群的小動物慌張逃竄，本家包括宅內宅外的眾人更感受到來自後院空氣中氣勢凌人的壓迫感。

嗯、又是伊集院家族的那對兄妹在捉弄琴織（小姐）把輝怜（當家之主）給惹毛了……

這是此刻所有知情的眾人腦海浮現出的感嘆句。

於是乎、伊集院兄妹被遣送回去了。

「呵呵、真是難得呢，第一次見輝怜動怒。」甫用完餐的黑髮女子以餐紙巾優雅地擦拭嘴角，眼帶揶揄笑意調侃著坐在主位，佔有欲十足環抱著滿臉通紅的黑髮少女的輝怜，只見被調笑一番的當事人冷哼一聲，環在黑髮少女纖腰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把少女抱更貼近自己。

少女的小臉蛋添染了更深更迷人的色彩。

大部分的眾成員已然用餐完畢，在一邊談若風生一邊等待主位上的兩人散發奪目刺眼的光芒『你一口、我一口』甜蜜吃著餐點的時候，時間已經不知不覺走到十一點，甚至快接近凌晨零時了。

伴隨凌晨將近，群眾輾轉移到隱密的暗房密室。

那間房室一如其他客房，但相異的是，牆壁、天花板毫無縫隙意或窗戶能任人潛竄入內偷聽，整個房室是緊密的，甚至有隔音效果。

關上門的剎那，本來靜默著摟抱琴織的輝怜忽地開口：「這裡不要緊了。」

輝怜的聲線低沉穩靜卻非常蠱惑人心，彷彿惡魔轉世般一點一滴訴說著惑人耳語侵入在場每個人的腦海中操控情緒般。

「……輝怜……？」

所有人紛紛從恍惚狀態清醒，卻沒有人開口說話。

本沉浸於輝怜聲嗓裡的琴織驀然感覺到空氣瀰漫的一股詭譎、怪異與沉重的壓迫感，陡然回神，壓在胸口的惶恐不安似血液般往四周的臟器蔓延開來。

宛如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輝怜的大掌輕柔地握住她的柔荑，冰冷足以凍結人的冷酷嗓音此時卻化作一湖柔水撫平了她此刻的不安。

首度進入聖羅愛本家的神戶當家黑曜在兩人的暗地互動收回心神，刻意地咳嗽一聲讓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端起昔日慣有的凜嚴正色面對群眾，嚴肅的面容令在場每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氣，琴織似臆測到關於自身之事，卻沒由來的慘白了一張俏臉等候陌生中年老者的開嗓。

「老身是神戶家族的當家之主，神戶黑曜，抑是妳母親美優的弟弟，花城……琴織。」

中年老者的第一句話，立刻引起倒抽口氣的驚呼聲，每個人的反應相差甚幾，而被中年老者嚇去了三魂二魄的琴織更是傻在原地久久反應不過來。

什、什麼？為什麼會……？！

雖然知曉自己並非早瀨夫婦親生之女，但萬萬未料到中年老者會直接脫口道出自己真正姓氏的琴織驚恐地瞪大雙眸盯著中年老者，緊張等候中年老者的下一句話。

黑曜見黑髮少女的反應，悠悠地嘆了口氣，「沒錯，沒聽錯，妳的姓氏是花城而非神戶，妳的父親是花城亞泉。」

「當初，十多年前咱們神戶家族與其他家族其實仍保有密切聯繫，妳的父親和母親也是在那時候在一起的，可惜的是……」黑曜搖搖頭，再度長喟一聲，並將當年的往事簡短地娓娓道出，餘後，把目前那人究竟想對她有何居心的目的一併猜想地說了出來。

「……我想，安藤北源應當是要他唯一的兒子為他報復，目標就鎖定在妳身上，琴織。」

眾人的視線聚集於正慘白無血色的黑髮少女身上，每人眼裡都帶著濃濃的擔憂神色。

而她、終於了解為什麼剛剛會有散不去的不安一直繚繞著。

原來就是這個……原來就是因為──琴織腦海不斷盤旋著這句話，纖瘦的嬌弱軀體無助地顫抖著，她環抱住自己，下意識地做出防備保護的舉動，其他人的關心與擔憂話語都無法聽進耳裡。

輝怜將琴織的反應看在眼底，血眸寫滿了複雜情緒，示意其他人鎮定下來，伸出手臂將少女緊抱在懷裡。當他一碰到少女，少女立刻震了一下，他仍不為所動地攬入懷中，在對方的耳畔輕柔地訴說輕語著，企圖使對方冷靜下來。

「小鳥兒…放心吧，不會有人能輕易將妳帶走的。」溫柔帶著寵溺的神韻只針對著眼前的人兒，感覺懷中人兒從劇烈的顫抖中慢慢轉為一顫一顫，最後化作一攤水安份窩在寬闊的胸膛之中。「沒有人能夠動妳，而且還有妳家族的人、甚至本家分家的人們會保護妳，不讓妳被歹人抓到。」

「所以……不會有事的，我的……小雛鳥。」最後的那聲『小雛鳥』在空氣中隱沒，竄入離薄唇最近的少女耳畔裡消聲匿跡。

當年的事件再度被挖掘出，騷動四起。

而這次的矛頭全指向了沉默多年的安藤家。

×

在一幢看似華美的屋宅，掩藏著不為人知的祕密與真面目。

屋宅的大小大致就與早瀨夫婦的住所相差無幾，只是這間屋宅的空氣卻瀰漫著一股讓人不敢待上一刻鐘內的陰氣，造成了整幢屋宅無一不是彷彿要將人葬送於死地的陰間之駭氣，附近的人們連一步都不敢踏入。

而住在這間屋宅的，僅只有二人。

「……咯咯咯、放心吧父親，我不會放棄的。」落坐客廳的沙發椅上，墨綠髮黑眼的青年邪肆笑開，縈繞在眼裡正斷續地閃爍著詭異的光芒，自信百倍地朝對面躺在沙發椅上假寐的中年男子如此說著。

「大膽地做吧，倉德。」中年男子未曾睜開眼睛，卻勾起了一抹與青年相似的狡詐笑容。

──對他們展開的復仇、怎麼可能會放棄呢？

哈哈哈哈……別以為那樣就算得到了啊！別作夢了！別作夢了！咱們安藤家絕對不會輕易就放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哼哼……等著瞧吧，就強行奪走她讓你們悲慟悔恨！！

計畫了多年，他們哪會不知道此刻的聖羅愛家族正在籌畫著什麼？

還不就是阻擋他們安藤家嗎？

不過，那是沒用的！

他安藤倉德可不是會因為敵眾我寡就膽怯的小人啊……

×

午後時刻，聖羅愛本家難得處於鬧騰和樂的氣氛之下，卻突然從後院傳出「碰！！」一聲巨響，同時恍如地震般地面狠狠晃震了一大下，連帶把被折騰了一夜、甚至睡上好覺的聖羅愛當家與準當家夫人從睡夢中吵醒。

在一間華美高雅的閣房裡，從強烈艷陽自窗外投射在窗簾，隱約透露些許光輝悄悄地射進房間打擾正沉睡著的情侶。

四周以神秘的深紫布簾遮掩住的裡頭有著一張高貴華麗的紅白交錯的玫瑰絲被與柔軟如雪般的床鋪，那上面正躺著兩具相偎倚靠的男女軀體，忽然自遙遠一方傳來一陣微微的晃動和細微的聲響將本該繼續沉睡的嬌小人兒給吵了起來。

只見那睫毛微微顫動著，緊接著掀開了眼皮底下的深幽朦朧的褐眸，若含煙籠霧毫無焦距的眸子下意識地眨了眨，沉晃晃的小腦袋還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神智飛遠似的恍惚著。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轉不過來的腦袋瓜逐漸回想昨夜疑似發生相當重大且差點淪為別人之手的驚悚事件，被陌生男子救了一命後，她還處於驚嚇當中，之後是陌生男子慵懶中帶著細膩的心思叫了貌似是陌生男子的妹妹過來，然後他們……對方吵著要幫她換衣服，似乎玩得太過太開心導致她忘了時間……

最後是……啊！輝怜回來了！！

渾沌不清宛若汙濁的沼澤似的腦袋頓時像是被淨化了般清醒過來，殊不知自己正窩在那個人的懷裡，整個人清醒大半的琴織欲起身檢視周遭一切，立即感覺到此刻迷漾而曖昧的氣氛圍繞在自己周身，困惑了幾秒後，似乎早她一分鐘清醒的身邊人，發出渾厚而魅惑般的聲嗓傳近她的耳裡。

「親愛的小鳥兒……醒來了嗎？」依舊親暱的呼喚與緊緊相偎的甜蜜動作讓意識到的琴織馬上染紅了整張臉龐，耳邊對方呼出的熱氣吹在耳廓令她不自禁又難掩敏感的紅了耳朵，道出的話也斷斷續續的。

「……醒、醒了。」她小小聲地回應，臉上的熱潮未退。

對了！因為大家擔心對方會隨時隨地將她帶離，輝怜為了防止這件事發生，兩人才名正言順的再次『同床共枕』。

──但是！他們兩個絕對沒有做什麼事！

純粹是擁抱在一起睡而已！

驀然，輕摟著她的輝怜全身細胞緊繃並無聲無息地散發出冷冽的壓抑殺意，在她看不見的位置，那雙血眸似凝結了冰霜般的凶狠精光，不動聲色地拉起蓋在身上的絲被將懷裡的人兒幾乎整個埋住，眼神冷冷地注視著緊閉的窗簾外邊飄忽不定的詭異陰影。

還在想怎麼都毫無動靜……原來是早就派來固守等候了嗎。

輝怜嘴邊噙著毫無溫度的冷笑。

被輝怜保護其中的琴織察覺到輝怜的舉動先是感到迷惑，隨即反應過來許是對方到來才讓輝怜身上的氣壓降的如身在冰原般的可怕，思及此，嬌軀不禁顫抖了起來。

琴織的微微顫動一陣陣傳遞給輝怜，輝怜斂下溢出騰騰殺氣的氣息，輕輕在琴織的背部溫柔地安撫著，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窗簾模糊的陰影不放。

琴織心底似被這個舉動劃過暖流，胸口甫湧起的不安與無助如水流般逝去。

轉瞬間，那抹詭譎的陰影消失無蹤，輝怜的緊繃感才逐漸鬆弛轉為防備狀態。

但，過沒半晌……

『輝怜？輝怜？你醒了嗎？』一陣急促的女性聲響自腦海的另一端傳來。

這是僅止於重要家族幹部間，過於急迫時才會使用的手法。

『我醒了。發生什麼事情？』輝怜維持姿勢，回傳心語給對方，同時警戒了起來。

『不好了！剛剛對方使用一種術法製造出無數個替身人偶不斷攻擊我們！而且……而且已經把本家四周、宅外都包圍起來了！！現在除了昨晚待在本家的人外，部分分家家族的成員趕來幫忙清除……』

不難聽出雪蓮用著擔憂緊張的口吻向他報告如此危急的事態，輝怜憶起方才的那抹陰影，眉宇深鎖，心情因而沉澱谷底，薄唇抿成一條線。

『所以剛剛的巨響是對方在攻擊本家嗎？真是膽大無為啊。』冷冷一笑，眼神一轉，血眸變得暗沉。『還有呢？應該不只如此吧。』

可以感覺到雪蓮有點躊躇不決，他直接問道。

『……嗯，對方要直接對上你和琴織。』猶豫半晌，仍舊回答給輝怜。

他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但、他也並非泛泛之輩啊！安藤倉德……

『你們繼續清除那些「雜物」，對方那邊我自有辦法處理，千萬記得別被人有機會侵入宅邸內，或是被人抓住弱點。』平靜地叮囑了幾句，他沒讓她有機會反駁或其他回應便自顧關掉了對話用的術法。

回歸現實狀態，沉穩的呼吸聲自懷中傳來，輝怜低頭一看，只見琴織再度闔上眼簾安穩地睡在他的胸膛，唇邊揚起一抹香甜的微笑。

見此景，輝怜本來板著的臉也劃過一抹柔和光芒。

如被沁染鮮血的深邃緋眸再度望向窗簾，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他不會讓對方有機會搶走他的小鳥兒，不過，既然對方已經觸犯到他的逆鱗，他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噬血似的笑容徐徐浮出俊美的面龐。

然後，在眾人不知情的狀況下，輝怜在沉睡的琴織身上下了一道防護罩，僅僅只是無聲念咒，完全沒看見他使出什麼手勢或手法。

閉上眼，輝怜俯首靠近琴織的耳邊低語：「在這裡等著吧，琴織。」

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但也不是最後一次。

他會去見對方，可是他不會讓對方有機會搶奪他的人。

他輕輕挪動擁著少女的手臂，卻發現少女在不知何時緊抓著他前襟衣領不放，寵溺地失笑了下，他小心翼翼地掰開白皙小手放好，將絲被再度拉上，便在那柔嫩甜美的臉頰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好好睡吧，等妳醒來後，不會有任何危險能夠侵擾妳了。』

不似魅惑、慵懶、平靜等語調，而是以更親暱、更溫柔的口吻呢喃著，宛如歌頌般又像是咒語，夾帶著一股無人能察覺到的力量將少女完完妥妥的保護著。

輝怜深睇床上的那抹倩影一眼，換上一身正式裝扮，迎接膽敢向他丟出戰帖的安藤倉德。

×

聖羅愛家族並非常人所見般如此的平凡，他們是深藏不露，若非不得已，他們不會輕易將隱藏於底下的招術透露出來。

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抑是為了保護他們所愛之人……

當所有事情結束以後，生活作息已然回歸往昔一般，彷彿安藤家大亂聖羅愛本家一事不曾有過一樣。

輝怜回到本家時，身上的西裝除了沾上了大量的灰塵外，沒受半點傷害或痕跡，更別說是流血了。

那時候已經是太陽西沉、黃昏餘暉的時刻，本家圍牆內外的替身人偶早在前半小時逐一消散成灰燼，貌似是施術者本人被打敗或無餘力維持便會自我毀滅的一種手法。

在輝怜重新踏入本家主廳，還未掃視一圈主廳內有什麼人時，突然一抹嬌小黑影筆直地撞上胸膛讓他在毫無防備下迎擊悶哼了聲，眉頭一皺，來不及思索，一陣熟悉的女性氣息沁入鼻中，登時令他卸下全身的警戒，回擁住懷中人兒。

「輝怜、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琴織。」

沒人知曉聖羅愛當家之主對上安藤倉德後究竟發生什麼事，只曉得唯一一件事情──

千萬不能與聖羅愛當家之主對立！否則下一個對上就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