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梅語紛飛

章十二、變質、過去

「……聽說有人在黑手黨遊樂園看見那丫頭的蹤影是真的嗎？垃圾。」

在義大利黑手黨界最大家族－彭哥列總部，在外人、無知者眼裡，外觀就看似和平而威名猶在，妄圖對名譽肖想亦或殺噬之人大有人在，整體上隱隱約約有陰霾凝重的詭譎氛圍不斷擴散、蔓延，甚至於內部外部都可以感覺得到。

無論是上下部人員，都感受到那股殺氣騰騰的氣息而長日杵在惶恐不安的日子裡。

這樣的情形在幾天前闇夜等人曾穿梭在黑手黨遊樂園遊玩娛樂的期間便開始暴漲，黑手黨界的眾人對於數年前引發的搖籃事件彼此心照不宣，那次被牽扯進去的無辜人亡者更不在少數，其中還包括了聲望響亮程度與彭哥列家族不分軒輊的希爾弗家族，也就是──

應當銷聲匿跡不再出現的二代首領希絲蒂亞的女兒。

儘管她隱跡埋名多年，她的特徵長相早已深深牢記在眾人的心底。如今再次瞧見她身影的人，無不是有所猜忌、疑慮和困惑的。

當然，暗中尋找她蹤影的人也有。例如不隸屬彭哥列，獨屬九代的瓦利亞暗殺部隊。

沉悶帶有壓迫感的氣氛籠罩整個辦公室，散發這股氣氛的人正是坐在辦公桌後的黑色軟墊座椅的頤長男子。他半瞇著眼，隻手托頰撐在靠手上，狀似慵懶卻不怒而威的血眸掃過站在桌子前方不敢亂動一分的下屬，僅是輕輕一瞥就嚇的他們渾身顫慄。

「是……是的！」回答的人是其中有瞧見那抹熟悉銀影，穿著瓦利亞暗殺部隊制服的人員之一。

「還有九代首領委託的阿爾柯巴雷諾里包恩先生也在！」

確認過訊息真假後，男子「嗯」了聲表示了解，揮了手讓眼前的下屬退下。

「……總算找到了啊。」躲藏了這麼久也該現身了，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面啊。

妳說是吧？丫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

此刻的日本．並盛中，坐在靠窗座位上聽課的闇夜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撫過背脊，柳眉蹙起，心裡隱約泛起忐忑不安的情緒，說不上為什麼。

她的第六感就在沒幾天靈驗，危險逐漸逼近，過去熟識的人緩緩到來。

×

再度會面的時機來臨，環繞彼此之間的氛圍卻變質了。

×

九年前，她就如同一般孩子，擁有完整的家人，還有如同親人般、母親大人的朋友們及各自的孩子，大家彼此互相照應，感情都非常好。

小時候，最常去的地方是彭哥列總部附近的庭院，然而，那地方總是特別大，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懷著滿腹好奇心到處溜達亂跑，殊不知可能會因此而喪命或受傷，每回常常都會被大人們給攔截或是被人帶到其他地方去。

不過，只要父親要隨著家光大人到哪去時，她每回都會不顧母親的阻止就賴在父親的身上不肯走，非要父親帶著不可，所以父親只好無奈地對母親允諾不會讓她出事。

在跟著父親他們的那些日子，她也見識和認識到許多人事物。

而知道他們認識了許多許多人，像是共同好友里包恩、Dr.夏馬爾等人。

那時，遇到Dr.夏馬爾時，父親他們正巧走進酒店要談事情或是休息，便看見他就坐在吧台前搖搖酒杯，像是在喝水般正常不過的飲酒入喉，父親對家光大人點點頭，家光大人朝樓梯間走上去，抱著滿頭問號的她往夏馬爾踱步而去。

「爸比？」她看了看家光大人去的方向，又看向父親，一臉的困惑。

父親明白她的意思，臉上掛著溫柔的和煦笑意，眼神中閃過一絲嚴肅光芒，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銀白色髮絲，輕聲地笑道：「家光叔叔要去忙一下，我們坐在這邊等他過來吧。」語畢，修長的雙腿已然走到夏馬爾右邊的空位坐下，將旁邊第二個空椅子拉靠到左邊身畔，這才把她抱到空椅子上坐好。

坐在她左邊的夏馬爾待她坐定位的同時，冷不防地開口：「月影，她就是你們的女兒？」

她當時還小，渾然不覺夏馬爾是在問她旁邊的父親，不知情的她臉上明顯寫著大問號，先是看了夏馬爾一眼，又看了父親一眼，下意識地依偎向父親尋求保護，臉上的表情則是寫著『害怕』和『恐懼』四字。

見她這種反應，夏馬爾是一臉受傷的表情，父親則是失笑的搖搖頭，輕輕地拍拍她的背安撫她幼小的心靈免於受創。

「喂喂……這不會太過分了點嗎？」夏馬爾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斜睇了父親，眼神就好像在問說『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女兒嗎』，口中不斷嘀咕著「我哪有那麼可怕啊，好歹也是有女人倒追的耶」等等令父親啼笑皆非的話語。

父親搖搖頭笑著，然後對著一旁的人員溫和地吩咐道：「不好意思，請來一杯水和一杯果汁。」

那名員工聞言立刻回以領首之意，開始著手弄出水和果汁給父親。

「來，這是您點的果汁還有一杯水。」

父親朝員工點頭致謝，將果汁移到她面前給她喝，她也露出笑容丟開方才的懼意，欣喜若狂地喝起了那杯果汁。

父親笑看了她一會兒，夏馬爾早已移開看著她的目光，對著父親，以正經的口吻說道：「月影，只有你來嗎？平常你和家光不是常常一起出任務？」

父親看向夏馬爾，臉上的溫和已換成嚴肅表情，對於夏馬爾的提問，他先是對他搖了搖頭。

「不，我的確是和顧問大人一塊來的。」視線輕輕瞟向方才家光大人身影消逝的方向，然後回到夏馬爾的臉上，夏馬爾也意會地頷首。

夏馬爾點完頭，突然間臉部表情微微扭曲，眼神奇怪地睨了父親一眼，再度看向了她。

「既然這樣，你怎麼還帶著這小丫頭一起？」眼神透露出對父親的不苟同，以為父親是故意帶她出任務的。做他們這一行的都相當危險，而且明知身處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下還帶著這樣的孩子，那不是……

父親當然知道夏馬爾的意思，覺得自己很冤枉，卻不得不苦笑幾聲，「你誤會可大了，這當然不是我願意想帶她來的……」每次出任務時小夜都硬要跟著他，連他想要趁夜跟著顧問大人一起出任務時，緹這孩子一定會出現在面前，還一副不給她跟就鬧脾氣的模樣，最後只好在不危險下的任務才給跟，不然就算多麼危險他也不會讓她跟的。

夏馬爾一聽，看著父親的眼神更怪異了。

「別說是那小丫頭硬要跟著你。」他立刻說出這句話，但儘管他不想相信，父親的確對他點頭了，而且是以正經的表情。

「就是那樣，我沒騙你。」父親笑容帶著些許無奈，肯定地說道。

「是啊！夏馬爾你可別小看緹丫頭的堅定意志啊！她想跟就一定會跟的，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不會理的。」

說出這句話的是不知何時走到他們後面的家光大人，甚至還帶著調侃的口吻。

見家光大人突然現身在面前，夏馬爾和父親都吃驚了一下。

家光大人不理會他們呆滯的表情，逕自地笑著上前將剛喝完果汁的她抱了起來，抱起的轉瞬間，順手拿掉她還來不及脫離的吸管，呵呵笑道：「唷～緹丫頭啊！我們回去找妳的媽媽吧。」

見狀，父親立刻恢復神智，緊張地忙起身問道：「顧問大人！已經好了嗎？」

夏馬爾也跟著站起身，「家光！要回去的話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吧！」反正他也有好多事情要問，這一回去正剛好！

家光大人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算是回應父親的問題，聽到夏馬爾的話，扯開一個爽朗的笑容回應。

「好啊！一起來吧。」

×

她和父親他們三人回到彭哥列，她在路途中睡得不省人事，所以不知道中間是否遭遇到危險，連何時回到彭哥列的也不知道，等她一醒來已經是在床上了。

她朦朧地揉了揉眼睛，清醒過來的第一想法是找父親和母親，卻發現身邊都沒半個人，趕忙爬下床去外面找，要走出房間也沒去想要往哪兒找起，耳畔隱約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爸比？媽咪？」

她循著聲音的來源四處找尋有無熟悉的身影，終於，在她看到幾個高大壯碩的人影後，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撲上擁有熟悉味道的母親身上。

「哎呀～緹，妳醒啦。」母親蹲下身，溫柔地對她笑著，撫摸她的髮絲。

她對母親綻開可愛的笑容，隨即開始左顧右盼找起父親來。

「爸比？」

她一仰頭，馬上便看見父親正和家光大人還有夏馬爾在談事情，母親摸了摸她的頭令她不禁看向母親，母親揚起一抹淺笑，比了一根食指在唇上，輕噓了一聲道：「不可以喔！爸比在和叔叔們說很重要的事情，不可以吵他們。」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再次仰頭望著父親，父親他們的表情相當嚴肅而認真。

母親突然發出「啊」的單音節，接著拉起她的小手，對著她笑說：「媽咪帶妳去一個地方吧！」

然後母親換上一張表情，對著父親他們說了一些話，父親他們便蹲下身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

「哎呀～家光叔叔沒辦法陪妳玩啦！下次吧～」家光大人帶著惋惜的口吻說著。

「緹，要好好跟在媽咪身邊別亂跑喔！」父親一邊這樣叮嚀一邊摸著她的頭。

「嗯！」她則回以一個用力點頭表示。

在她被母親拉著出去前，她彷彿還聽見夏馬爾嘴裡呢喃著什麼。

「小丫頭呀……不知道會和隼人處得怎樣呢？」

當然，這句話她並沒有聽到了。

×

母親帶著她到某個地方，外表就像豪華的城堡。

一走進去，裡頭好像在辦什麼宴會似的，人聲吵雜，氣氛歡樂和諧，幾乎人人都身穿黑色西裝，而黑色西裝是黑手黨的人都固定穿的。

忽地響起一陣彈奏鋼琴的音樂聲，一眼望過去，是一名灰髮小孩，看起來與她一樣年紀，身穿黑西裝，坐在鋼琴前面的坐椅上，看似與一般人在彈琴沒兩樣，模樣卻有些異常，周圍的聽眾卻反應激烈地猛鼓掌稱讚，各個驚嘆不已。

連母親也笑著讚美道：「哎呀！彈得真是好呢！」

彈奏結束後，母親便拉著她疾步走向一名男人，那名男人此刻正對剛剛的灰髮小孩及佇立一旁的長髮少女說著話，抬眼看到了母親，嘴角拉扯更開，笑得好不開懷。

「希絲蒂亞小姐！妳怎麼有時間過來拜訪呢？怎麼好意思讓妳親自過來，寫信過來好讓我出去迎接妳啊！」

男人春風滿面地攤開雙手朝母親走來，語氣更是掩不住的喜悅口吻，臉上像是被陽光照耀般的亮眼，腳下踩著大大的步伐，每一步都響起皮鞋跟敲在石磚上的清脆音量，在在顯示為剛剛灰髮小孩的精彩彈奏得來的掌聲而得意洋洋。

母親微微一笑，那笑靨宛如輕拂而過的徐暖春風般撫慰人心。

「哪好意思呢，而且我也只是臨時抽空過來的。」意思就是剛剛才突然想到要來光臨駕到貴城堡的。

男人露出討好似的笑容，「這樣啊！」

母親對於男人的行為不予理睬，只是笑著移開視線，注意到她在注視那名灰髮小孩，揚起一抹不易查覺的溫柔一笑，不著痕跡地詢問眼前的男人，「那位公子就是你的兒子嗎？」

男人見母親詢問的是灰髮小孩，連忙點頭應道：「啊！是、是。」然後彎身將灰髮小孩推至母親跟前，「他叫獄寺隼人！希絲蒂亞小姐。」低頭瞪著灰髮小孩，眼神催促他跟母親打聲招呼。

她眨著紅紫眸看灰髮小孩，他臉色有些慘白，全身就像被抽光了力氣似的虛脫無力，扯著猶如死人般的笑容，朝母親行了一禮。

「我、我叫隼人！您好！」面對母親這般氣質高雅的人，連灰髮小孩也無法抵抗地臉紅，慌張無措地說道。

母親見狀，溫柔地笑了，蹲下身撫摸著灰髮小孩的頭髮，然後拉過她讓她和灰髮小孩面對面，笑得比剛剛更美了。

「隼人，不必這麼拘禮，叫我希絲蒂亞阿姨就好了。」將男人的微微變形的表情視若無睹，繼續對灰髮小孩介紹她道：「還有，我來跟你介紹，她是阿姨的女兒，叫諾蒂緹哦。」

灰髮小孩忙又對她行了一禮，看似有些緊張。「呃！妳好！」

她看了不禁露出有趣玩味的笑容，笑容裡還摻雜隱含計謀的意味，只可惜灰髮小孩沒注意到。

但沒注意到不代表就沒人發現到，母親早就發覺到了，卻仍事不關己似的保持母親她一貫的微笑靜靜看她想要做什麼。

「緹，妳也跟隼人打聲招呼吧。」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露出甜甜的笑容道：「你好，隼人。」

接著，母親發現到另一個站在一旁的長髮女孩，擺擺手要她過來這裡，長髮女孩見狀，再看向男人，男人對她點點頭後她才走了過來。

母親也對長髮女孩露出同樣的微笑，「妳叫什麼名字？」

男人聞言，張口欲言，卻又閉嘴不作聲。

長髮女孩乖乖地開口道：「碧洋琪。」

母親也對長髮女孩溫柔一笑，「妳也一樣叫我希絲蒂亞阿姨就好。」說罷，轉眼再將她和長髮女孩介紹一番，於是他們便認識了。

而這就是她和獄寺、碧洋琪大姊認識的經過。

之後，母親一想到就會帶著她到這來。

有時她還常常看到獄寺面色慘重，快要口吐白沫的樣子，即使躲到她背後，卻也免不了被碧洋琪大姊的有毒料理的荼毒，常常造成獄寺的胃不舒服，卻又無法擺脫碧洋琪大姊的『毒手』下。

×

那時，彭哥列家族和希爾弗家族往來非常密切，關係就如同現在的彭哥列家族與加百羅涅家族一樣是同盟關係。

父親的身分一直是家光大人的部屬，也就是門外顧問。

而母親是首領，希爾弗家族的二代首領，地位崇高，能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雖然不能算多，但也不少，只是偶爾有段時日總見不著母親的影子。

在這種時候，母親的朋友──一群叔叔阿姨就會抽空來找她，偶爾還會帶著他們的小孩。

「唉呀、首領似乎又忙的不可開交了吶！」

無可奈何帶著輕柔溫軟的語調說著，伴隨輕輕的步伐，似乎不只一人。

「乙蘿，當首領要我們哪個人負責過來的時候就要有這樣的準備了。」另一個人是帶著冰冷沉穩的磁性嗓音道，彷彿這種事已經不只一次了。

「我知道的，其實我很高興呢，艾爾瑟斯。」軟軟的聲音輕笑著，語重心長地嘆道：「因為首領很不喜歡給我們麻煩……讓我們這幾個身兼守護者身分的朋友對她無奈又心疼啊！緹小姐對我們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們個個都疼愛得緊呢！」

「若非首領和那位都抽不出空閒陪伴在緹小姐身邊，恐怕我們幾個誰都輪不到呢。」

「乙蘿，好了，首領的性子是早就知道的。」艾爾瑟斯在旁安撫情緒過於激動的乙蘿，接著語帶濃濃笑意，卻飽含堅決肯定的口吻說：「更何況，就因為是首領，所以我們才會效忠保護她，陪伴她的不是嗎？」

「你說得對……」乙蘿在艾爾瑟斯的話語下慢慢恢復平靜，「就因為是首領，所以我們……」

聽到這裡，其實她早已從樓上緩緩踱步下樓，只是靜靜聆聽他們的對話，不敢打擾他們。

乙蘿阿姨，還有艾爾瑟斯叔叔……

她知道他們是母親的部屬，有點類似家光大人和父親那般，但聽到這些的她，單純的她不了解這些，現在的她當然也無法了解更為深入。

黑手黨的世界，大人們所處在的世界，對年幼的她來說太過於複雜、血腥。

然而，他們的對話卻帶給她深深的影響。

維持表面上天真單純的模樣，一如往昔對著疼愛自己的叔叔阿姨撒嬌討抱，內心已是波濤洶湧捲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無法、平息。

她所待的世界，並非她所想那般單純。

她在這時理解到這一點。

在之後的每一段路程、每一段相遇，與獄寺隼人、碧洋棋大姊之間，與艾爾瑟斯雙胞胎姐弟之間，甚至於是迪諾哥、里包恩叔叔，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