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梅語紛飛

Dye the gloomy sky

把灰暗的天空染色

章二、微小的變化

那次的同盟宴會在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平安度過了一晚。

希爾弗的兩名守護者因為被其他家族引走了注意力及心神忽略諾蒂緹的安危歉疚著，所幸搜索到諾蒂緹的時候她自己一人正溢滿幸福般眉眼彎彎吃著她最愛的甜點，本來守在諾蒂緹身側的銀髮少年已無影無蹤。

「緹小姐！不要突然一個人亂跑啊！快把我們嚇壞了……」提心吊膽、滿腹憂慮的米白髮女子鬆口氣，安撫心神般拍拍自己胸口，率先漫步迎上前到諾蒂緹的左邊看著。

只見銀髮女童身上精美如錦緞般的純白小禮服除了沾了些微污漬，依舊保持著乾淨純白，米娜西正疑惑諾蒂緹這次怎麼吃的如此優雅潔淨時，赫然發現白皙瘦小的脖頸圍著一圈餐巾紙，嘴邊下顎臉頰也多少沾了點巧克力醬和蛋糕屑，白色餐盤的小塊蛋糕剩不到三分之一，餐盤外的白色桌巾有菜屑也有女童吃掉的蛋糕屑或奶油渣，手邊還堆著小山似的用過的面紙。

「……哎呀、緹小姐……」米娜西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看著這一幕，她還真想不到，平日還得三番兩次指導同樣話語的孩子，如今竟然自己就懂得處理自身整潔了！

米娜西正感欣慰之際，在她身邊的黑髮男子掠過她走到滿心只看見蛋糕的諾蒂緹的另一側，面色嚴峻陰沉，男子蹲下身，與停下動作困惑回望的諾蒂緹對視。

「諾蒂緹小姐，方才有什麼人待在妳身邊對嗎？」憑這小小的身體，不可能凡事一個人做到好。

黑髮男子凝睇純粹無雜質的紅紫眸，伸手撫觸一旁的空坐椅座墊，上面還殘留一絲略微的溫熱，顯然才剛離開不久，大概是瞧見他們的氣息才迅速遠離。

諾蒂緹眨巴著大大的雙眼，咀嚼嘴裡的蛋糕吞下肚腹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左右張望片刻，皺著黛眉不解地歪頭，盯著黑髮男子－仁科瑞身旁的空坐椅，道出甜嫩的疑問：

「嗯…是一個大哥哥，幫緹弄了晚餐和這個蛋糕，雖然有點兇巴巴的…奇怪…明明到剛剛為止都還陪著緹的說…居然一聲不響就跑不見了…」不滿地嘟著嘴，女童有些不高興，似乎也沒心情繼續吃的樣子。

──果然。

仁科瑞和米娜西同時臉色一沉，謹慎地對看一眼，米娜西小心觀察著四周，仁科瑞繼續溫和問道：「那個大哥哥長什麼模樣？」

諾蒂緹晃著小腦袋，仔細回想著，然後露出大大的笑靨。

「那個大哥哥──跟緹和爸比一樣！有著漂漂的頭髮喔！」

仁科瑞注視諾蒂緹燦爛如陽的笑花，突然有種不祥預感。「諾蒂緹小姐……喜歡那個大哥哥？」

──照這麼說，依年齡計算，應該還是個孩子。

在這個宴會廳上，大多都是成年人，怎麼還會有個孩子？

諾蒂緹聽著面前仁科瑞的問話，小臉蛋的笑靨漾著更加甜美的弧度。

「嗯！緹喜歡！雖然兇巴巴的，可是對緹很好！」

諾蒂緹．希爾弗這小小的繼承者誕生乍現於同盟宴會引起軒然大波後，不久又回歸平靜，也許是被彭哥列刻意壓下，也或許是某些躲藏在黑暗者為了尋找時機點將之擊倒而按捺下當時的澎湃洶湧的激動情緒。現在整個黑手黨世界表面看起來就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般擴散著一股詭異氣息。

希爾弗本部如今還正歡騰著，為了一個天使般女童的一絲改變。

「喔喔喔！小姐會主動起床了！」

「緹小姐終於做對了今日的禮儀課程的動作了啊！！」

「小姐用餐不僅優雅端莊，慢條斯理，而且自己整理禮儀！」

「上課也不再調皮搗蛋了！」

鎮日下來，本部一整個鬧哄哄的，但是主角卻開始不高興地嘟嘴了，連人都不搭理，道是舉止依舊不失高雅，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是對方有心想改進的。

窗外景物被一層層的夕陽雲霞鋪天蓋地染上了溫暖的色彩，偏偏捲縮在首領室沙發椅軟墊上的小小人兒無心觀賞，獨自生著悶氣。

那個大哥哥說，緹要做的好，才會是乖孩子，才有機會再跟大哥哥見面。

可是，明明緹今天很乖，努力做到了叔叔阿姨們說的一切，為什麼大家的反應這麼奇怪？難道是緹做的不夠好嗎？所以大哥哥才不來找緹，所以大家才會是那種反應……

嬌小的銀白人兒的紅紫眸閃動著水氣，漸漸積聚晶瑩透亮的淚珠，眼看就要順著白嫩的臉頰滑落，偏偏又倔強的不肯示弱，吸吸紅通的俏鼻，她抱著捲曲的膝蓋，乾脆把小臉埋在大腿與手臂之間，與外界隔絕，即使明知眾人可能在外庭院或本部整幢搜尋著她的身影，她也不予理會。

爸比不在九代爺爺待的地方，媽咪也不在這邊跟著其他叔叔阿姨和別人會面，剩下的人則是在外頭找她或是忙各自的事務。

而她，依舊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突地，那張未脫稚嫩卻高傲凜然而兇惡的俊逸面龐浮現在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她好想好想去找這個人，想跟大哥哥見面，也想跟大哥哥撒嬌。

小小年紀的她，不知為何對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的人如此有依賴感。

是不是，去了爸比工作的地方就能見到那個大哥哥了？

諾蒂緹突發奇想，這個想法卻並沒完全錯誤，那個銀髮少年的確就是那裏的人，只是是獨屬彭哥列九代瓦利亞暗殺部隊的成員，並非彭哥列成員。

從未接觸黑手黨世界的諾蒂緹不會曉得這樣的事情，她卻已經決定以後都拜託身為父親的月影要去彭哥列本部時務必要帶上自己！這樣她才能有機會見到那個大哥哥。

只是，再下一次見面前，她卻沒想過她終有一天可能會逐漸被其他事情影響進而覆蓋過去，但這個決心絲毫不變，猶如在土中生根發芽似的進駐於那天真單純的心中，即使忘卻了今日那小小的願望，要去彭哥列跟某人見面依然鞏固著。

陷入自我世界的諾蒂緹一時不察，首領室僅有的一線光輝逐漸被降落的夜幕所吞噬，頃刻間，首領室已經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四周擺設。

靜謐無聲的氛圍，讓已然平靜的諾蒂緹驀然感到惶悚不安，從膝窩間抬起頭顱，乍見周圍一片黑暗，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正找諾蒂緹找得焦頭爛額的希爾弗成員上上下下聽見熟悉的哭聲傳出，紛紛迅速朝聲音來源處跑了過去，最後終於在首領室裡找到了讓眾人心懸喉嚨的重要孩子。

事後，眾人為了安撫諾蒂緹，紛紛向諾蒂緹解釋道歉一番，這股風潮才逐漸淡化。

甫歸的希絲蒂亞及兩位守護者敏銳地感覺到本部氣氛不太對勁，隨便抓了個部下詢問才得知詳細情況，一致地莞爾失笑。

「他們真是太大驚小怪了。」米娜西嘴上不留情地下了毒語。

希絲蒂亞輕笑，步步蓮花自然地朝會議廳邁去，身邊的雨雷守當然隨侍在旁跟隨她前往。

「也不能怪他們呢，當初我們也是對緹的改變感到詫異和錯愕，想不到一個孩子的影響力如此大，安排瓦利亞暗殺部隊幫忙保護果然是對的。雖然沒料到那個孩子會主動親近緹……」

米娜西搖搖頭，無奈地更正首領道：「首領，妳說錯了，不是『主動親近』，而是『看不過去』才走過去幫緹小姐的。」

希絲蒂亞不在意地笑了笑，對她來說意義上是相同的。想到那個銀髮少年，柔雅的唇瓣微微上揚，「以那個孩子而言，本來以為他只會待在暗處角落執行任務而已…想必，或多或少還是受到了緹那孩子的吸引吧。」才會看不過去上前幫忙緹。

沉默不語的仁科瑞難得發表高見：「首領說的沒錯。諾蒂緹小姐…有那樣的特質。」

──不自覺地讓人想靠近她的特質。

×

義大利．黑手黨專門訓練學校。

「喂──！你這廢材！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一陣壓抑著火氣的咆哮怒吼劃破寧靜的祥和藍天，非比尋常的氣魄和無人能比的大嗓門嚇跑了一公里內的所有生物，同時空氣氣流也被震得滾滾流動暫無平息，樹梢枝葉也被氣流吹的颯颯作響，待一切回歸平靜，已經是某幢樓附近垃圾場一少年盛氣凌人狠瞪著一少年從地上爬坐起滿身塵埃的狼狽樣，凶惡的眼神溢滿著鄙夷與不屑，還有莫名的煩躁。

其中一人是當初在彭哥列宴會廳照料過諾蒂緹的銀髮銀灰瞳少年，全名為史佩爾畢．史庫瓦羅，目前隸屬彭哥列九代瓦利亞暗殺部隊的其中一員，現年十二歲。

另外一人是金髮褐眼少年，為加百羅涅家族九代首領兒子迪諾，同樣現年十二歲，卻擁有奇怪的廢材體質──另一身分是世界第一殺手Reborn的學生。

「呃、哈哈…對不起啊史庫瓦羅…」迪諾乾笑幾聲，灰土滿臉的白皙面龐杯催萬分帶著窘態，除了親口道歉外，他也不知該為他的苦逼體質作何感想，或是補償無緣無故被波及的同窗少年，不論哪一種方式想必都無法得到很好的結果，兩人的氣氛就這麼僵硬著。

銀髮少年一史庫瓦羅皺起劍梢，居高臨下看著如一盤散沙般狼籍遍野的四面八方，胸口一陣鬱悶湧上，將薄唇抿成一線，暴躁地抬起比常人粗糙強勁的修長手指爬爬雪銀碎髮，一副嫌麻煩似的撇撇嘴低嘖了聲，在迪諾惴惴不安的目光下彎腰撿起破了一道大虎口倒了骯髒發臭的其中一垃圾袋，睨視還坐在地上不動的人，頗有駭人氣勢地瞪圓了凶悍眼神。

「你還想休息多久？快點幫忙啊！」

金髮少年慌張失措地趕緊起身幫忙撿起不小心被自己弄散的垃圾，手腳著地用很醜的姿勢一個個撿了起來，途中差點手滑丟到史庫瓦羅身上。

本來很輕鬆的工作，因為有迪諾笨手笨腳又奇特的體質，兩個男生費了吹灰之力才解決掉『丟垃圾』的窘境，史庫瓦羅更覺疲憊地再度瞪了眼迪諾，都是這個臭小子害的！

「對了，史庫瓦羅，你有聽說希爾弗家族的女兒的事情嗎？聽說希爾弗首領除了帶著守護者外還把藏了四年的女兒帶出席宴會，而且才這幾天發出消息的，行事相當低調。」

史庫瓦羅不感意外地挑挑眉，這個笨蛋忘了他就是直屬彭哥列九代的瓦利亞成員了嗎？

「希爾弗首領應該只跟同盟家族說這項消息而已，才會刻意低調露面，不然早就成為眾多家族的目標焦點了。」史庫瓦羅淡淡地說道，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與自己的銀髮相似，卻出奇孩童的天真無邪與甜美姣好的容貌，就連普通人見著也無法倖免被這宛如天使一般的孩子秒殺。

──尤其她漾開更為嬌俏的笑靨時更是殺傷力強盛。

那孩子不過四歲罷了，這幾天更不見希爾弗首領和那孩子出現，勢必被希爾弗首領和那班守護者「關」在本部了吧？

雖然只跟那丫頭相處一晚，他倒是已把那丫頭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更何況又只是個孩子，他們絕對關不了那丫頭太久，不出幾天就會把那丫頭釋放出來了。

莫名地，胸口的心臟處因史庫瓦羅的思緒兜轉隨之起伏，一會兒揪緊般失落，一會兒鬆弛神經期待似的吁口氣，在察覺到他這種奇怪的心思史庫瓦羅怔忡了下，隨即鄙夷了自己一番。

他為什麼要去在意一個不過四歲的小丫頭片子？！

落後在史庫瓦羅身後好不容易走到對方右側的迪諾見對方突然停下，疑惑不解地抬眼瞅了史庫瓦羅一眼，發現史庫瓦羅猛地回神，表情變化相當豐富，這是與對方同窗幾個月來第一次看到原來就算是史庫瓦羅也能露出這種表情啊！迪諾驚訝地心想著。

史庫瓦羅像是感受到迪諾奇怪目光似的，意圖掩飾羞赧地惡狠狠剮了同窗好幾眼。

「看什麼看！就快上課了，萬一不小心遲到就是你害的！」用惡劣的口吻吼道，語畢，卻像落荒而逃似的邁著步伐迅速離去，背影看起來毫無異狀，迪諾卻看著有趣地扯開嘴角笑了，心中對那名能影響同窗的小孩子備感興趣。

他當然不會忘了史庫瓦羅也可能在彭哥列已經見過那名神秘的女孩，但能把史庫瓦羅影響到表現出這種反應，讓他對那名女孩更有興致了！

據說還被視為寶一般，然而，希爾弗首領卻還是把那天使般的孩子帶入這個黑暗世界……

憶及此，他想起父親對希爾弗首領的女兒的評價。

『－－看起來不該是待在黑手黨家族的孩子啊！我能理解為何希爾弗首領到現在只肯低調行事露面的原因了，因為她的孩子純白如上天賜與他的天使般珍貴。』

天使啊…有機會，他也能見上一面吧？

迪諾想著，本來對於繼承一事相當排拒的他，若是繼任了下一任首領才能親眼看到那個「天使」，他或許會更努力更能接受訓練吧？

「哦？這麼想見的話，為師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哦，迪諾。」

一個帶著邪惡笑意的稚嫩嗓音忽地從迪諾背後響起，迪諾嚇了一大跳，轉身倒退數步才看清那個聲音的主人站在那兒微笑看著他，而且對方雖然露出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身上穿著天使裝的COS打扮，飄浮在空中儼然有這麼回事，偏偏已經當了對方一兩個月學生的迪諾眼中，對方的笑容如陰險狡詐的惡魔般，讓他露出更為驚恐的神色瞪著眨巴著無辜黑眼的嬰兒。

「Reborn！你什麼時候在的？！」

「你跟史庫瓦羅在聊希爾弗家族的時候囉──」

「Reborn！」更加氣急敗壞的叫喊。

「看來加百羅涅首領可以放心他兒子了，因為他願意接受繼任首領位置了呢！」穿著天使裝的嬰兒快樂地在半空中轉圈。

「Reborn！我並沒有那麼說！」

可惜，對方才不理會他呢。

在迪諾沒注意到的時候，Reborn微瞇起眼遠眺一望無際的天空，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冰冷笑容，裡面隱含著輕蔑不屑和看透一切的惆悵之色，一閃而逝，在自家學生囔囔大叫看向他時立刻隱去，不帶任何一絲瑕疵。

哼，天使嗎……

在這個黑手黨世界，太過天真無知是無法生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