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梅語紛飛

章六、預備的驚喜

在往後的日子裡，史庫大哥曾問：後不後悔跟著他們？

她想她從不後悔認識了他們，跟在他們身邊。

──那是已經得知關於這場事件的所有內幕的時候，更以後的事了。

生日的第七年，諾蒂緹按照慣例拒絕了開辦生日宴會的提議。

重新建造的首領辦公室裡，一名慈藹老人面露愁容扶額坐在乾淨整齊的辦公桌前，老人從一刻前就以這副深鎖著眉心的苦惱神情注視著他面前的文件，往日他都能很迅速地解決掉例行公事，但放置在這的這份文件他卻怎麼樣也無法思索到妥當的解決方式。

仔細看，這份文件的標題是有關於諾蒂緹的生日。

是的，在前年諾蒂緹雙親去世後，諾蒂緹就聲明了她再也不辦什麼生日宴會了，那是白河夫妻遇襲的日子，就在她的眼前受傷導致日後的身亡，這件事已成了她心中不可抹滅的一根刺，無論是拔出或不拔都深深扎在她靈魂深處無法痊癒的傷痕。

去年老人、也就是彭哥列九代目為了生日會開辦與否找當事人商談過幾次，但是當事人堅決不開辦，就是開了她也絕不參加，即使違反了也一樣。

如今這是諾蒂緹住入彭哥列總部的第二年，而且心理上似乎在與人間的相處得到了適當的洗滌，據部屬通報，諾蒂緹與瓦利亞的幹部們依舊相處融洽，關係比以往更加密切了，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希望讓給諾蒂緹製造至少能有一次幸福快樂的回憶。

然而，經過那場發生意外的宴會後，諾蒂緹更加不願意參加其他的宴會了，除非必要否則她勢必推託到底。

想著，九代目的眉心鎖的解不開結。

回頭想來，對那孩子而言，參加宴會真的是製造回憶的法子嗎？或許應該改其他的方式，不然同樣的方法即使在不同的場所對諾蒂緹來說只是痛苦回憶的重演罷了。

九代目將面前的文件拿起擱置在旁，對於問題核心總算有點眉目了。

「叩叩。」

在九代目不再繼續為相同問題困擾的同時，辦公室的門扉被人禮貌敲了響，拉回心神望向依舊閉合的門板，等候門外的人開口。

「首領，同盟家族加百羅涅家族十代目迪諾先生和Reborn先生來了。」

加百羅涅十代和Reborn…喔喔，正好能問問他們倆的意見啊！

伴隨部下的恭敬稟報，九代目那雙還縈繞苦思的眸子似找到黑暗中的一曙光般驀然一亮，像是等候不及連忙起身離位繞開辦公桌快步朝門板走去，催促地說道：「快讓他們進來吧。」

話音方落，門板似回應九代目的期待一般慢慢敞開，一名部下出現在兩扇漸漸往兩側拉開的門後，在他身後站著一名金髮少年和一名黑西裝嬰兒。

部下將門推開就退到一邊彎身迎駕，禮貌尊敬地說：「迪諾先生，Reborn先生，請進。首領正在裡面等著。」

「啊……嗯，謝謝你。」少年的聲音帶著青澀和靦腆，聽起來似乎還不是很習慣被這麼對待。

「啊。」另一邊的嬰兒聲調聽不出情緒地應聲，沉穩熟稔的成人語氣與外表的年齡毫不相符。

×

可樂尼洛目前鮮少待在彭哥列總部，多半去執行任務或是訓練人員去了。

偶爾回來一趟會住個一晚探探口風問諾蒂緹的狀況，心血來潮就會直接叫他的寵物鷹帶他去找諾蒂緹的所在位置來幾回切磋，或是叫上諾蒂緹跟他一塊去執行任務。

而諾蒂緹呢，從原本的暫住，變成了長住在瓦利亞宅邸了。

不僅會和可樂尼洛一起出任務，有時也跟著瓦利亞等人外出執行。

柔和的陽光如細雨般點點灑落，從庭院的方向不斷傳出一陣陣不止的金屬撞擊的銳利聲響刺激著人的感官，瓦利亞的上上下下卻習以為常司空見慣了。以往曾是砸碎物品或槍響聲，但是因為某事件後瓦利亞BOSS自此不曾出現在眾人面前，彷彿憑空消失了般，但他們心底都知道是BOSS被關在了彭哥列的某處。

起先眾人的反應都不是很自然，日後再逐漸習慣了，甚至對此一概不談。

就連當時不知從哪聽說史庫瓦羅受傷一事，與可樂尼洛匆匆趕回彭哥列的諾蒂緹也從不過問明顯擺在眼前的極大事態，因為她明暸那不是現在的她可以問的。

今日，瓦利亞的幹部們除去不知是為私事或任務跑去其他地方數錢的瑪蒙，大部分都匯聚於此，瓦利亞宅邸的庭院裡。

看著互相較勁專注凝神疑似兄妹般存在的銀髮少年少女之間的凌厲氣氛和駭人的風壓與刀芒，金髮少年沒勁地打了個哈欠，興味闌珊拋著手中的飛刀，一副百無聊賴的狀態。

「啊～啊～真是無聊啊，真想拿人開刀呢……」

瑪蒙不在，沒人可以解悶……睨了眼越比試越鬥志高昂的那對男女，本來想丟飛刀過去參一腳的貝爾打消了主意，切了聲。

「喂喂喂－－丫頭！多餘的動作還是很多啊！在戰場上敵人可不會給妳躊躇的時間啊！手腳俐落點！更不能對敵人手下留情，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心狠，什麼時候被人從背後捅一刀都不曉得！」攻勢犀利狠戾狀似無情的銀髮少年批道，手下的力度還是有在斟酌控制的，看著面前揮汗如雨喘氣須需連抵禦都稍嫌勉強的擁有盈亮剔透的紅紫雙瞳女孩，他對女孩的評價算是很滿意的。

諾蒂緹從最初到現在明顯進步了很多，動作和架勢沒有太青澀，就是反應仍慢了點。

女孩沒有答話，咬著牙關將對方的攻擊一一承接下來，沒有因為攻勢猛烈而退卻，甫分神之際，銀色寒光在眸中瞬閃，一個心驚忙握緊手中的暗藍色短刃接住長劍兇猛的一擊，鏗鏘一聲，尖銳的聲響劃破天際，女孩聽取著如同長輩兄長存在的少年的教誨訓斥下意識改變動作，目光緊緊鎖在對方的架勢攻勢，一刻不敢放鬆。

一來一往之間，他們忘我打了一個上午，揮灑著汗珠在光芒閃爍，眼看就想廢寢忘食進入下一階段的修羅訓練──

「哐啷！」

數把飛刀倏然天外穿插進他們彼此的拼鬥，少年和女孩同時感受到一道瞬間的殺氣隨之射來，再快被射中的時候他們分別同時往後一躍跳離原本的位置，閃著銀光的飛刀在他倆間穿了過去，在毫無阻擋下滑翔半空落在草坪。

少年看清武器是什麼的同時臉部猙獰，女孩愣神了幾秒才恍然與少年沿著武器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身為幹部的貝爾等人站在長廊迎上他們的視線，將武器射來的罪魁禍首還笑嘻嘻的欠揍表情看著他們繼續拋凶器，一邊的魯斯里亞扭動著身軀不滿地囔囔喊叫。

「史庫醬和緹醬該停手了啊！已經打到日上三竿了，先填飽肚子啊！大家就等你們呢！」內心抱怨著肚子餓了的魯斯里亞眼神幽怨，更多的是受不了他們這對戰鬥狂的意味。

「嘻嘻嘻……本來就算不叫上也無所謂，不過──嘻嘻、算了。」貝爾語帶保留地詭異笑著。

「哼！」一旁的列維意味不明地冷哼了聲。

「喂－－！你這混蛋王子討打嗎？！」史庫瓦羅揮著連接長劍的左臂奮力怒吼表示對被打斷樂趣感到相當不滿，齜牙咧嘴的只差沒衝上去以行動表達而已。

「那就試試看啊，嘻嘻嘻。」絲毫不知收斂為何物的貝爾照舊欠打挑釁。

傻愣在原地看他們之間慣有的交流方式，諾蒂緹處於茫茫然的狀態，內心有種很奇特的微妙感。

啊咧？平常有任務就會外出的他們……為什麼今天都放假了呢？而且還同時都休假，感覺……不太對勁啊？

諾蒂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顫抖著身子，似乎聯想到什麼關鍵點，腦海中與心中早已有了為何他們今日都會突然抽空的原因，她卻連想都不敢去想，要是發生同樣的狀況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喂、笨丫頭！還發什麼呆啊？！」依舊惡聲惡氣的不善語調帶著淺淺的關懷意味，諾蒂緹驚地回神過來直望不知何時佇立於長廊一角的史庫瓦羅等人，眨了眨眼睛腦袋思路還轉不太過來，呆呆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啊？」什麼？她到現在還是弄不明史庫大哥他們的詭異行徑呢？

史庫瓦羅見狀立刻皺起眉，翻了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這丫頭剛剛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看上去非常不耐煩的他三步并作兩步跨前拉過呆頭呆腦的銀髮女孩，力度狀似強勁實則溫柔：

「走了！我們要去吃飯了！」

吃……飯？

停止的迴路慢慢轉動，幽暗的紅紫瞳恢復往昔的光采，諾蒂緹揚起嘴角露出燦爛的笑靨。

「嗯！」

完全沒將前陣子九代目找她談的事放在心上的諾蒂緹純粹以為史庫瓦羅等人單純要去餐廳吃午飯這麼簡單，直到史庫瓦羅走在前方領著眾人左彎右拐停在某個房間後，諾蒂緹才猛然領悟他們走的路線與平常不同，心中的答案似乎快出來了，史庫瓦羅將門推開，轉身平靜地看著她，抬抬下巴淡淡道：「丫頭，先去換套比較正式的衣服吧。」

誒？諾蒂緹一怔，低頭瞧瞧自己的身上穿著，衣衫不整凌亂不堪，就像在沙堆翻滾一圈似的，她默然頷首踱了進去，錯過了史庫瓦羅閃過一瞬奇異光芒的銀灰眸。

等諾蒂緹走進房間闔上門板，史庫瓦羅板著臉色對其他人說：「我先回房間一趟，你們先把丫頭帶過去，我隨後就到。」

貝爾將雙臂交疊枕在腦後，笑嘻嘻地打趣道：「長毛老媽子快去吧，再慢一點小公主可會發現哦，嘻嘻嘻嘻。」

史庫瓦羅被貝爾那句詭異的稱謂狠狠噎了下，面目猙獰一瞬又恢復正常，陰鬱地抽動嘴角：

「囉唆！丫頭就拜託你們了啊！」話畢，不等他們回應就撒手揚長而去，背影看上去行色匆匆帶了那麼一點匆忙的味道。

遵循命令跑進房間挑選正式衣服的諾蒂緹甫入內就被一大片擺滿了衣架子和七彩繽紛亮晶晶的各式各樣的禮服給閃瞎了眼，直接走向自己合穿的區認真地一件件挑起來，她是越看臉色越糾結，最後在顏色、樣式、感覺這三點都符合下選了件細肩帶大蝴蝶結的粉紫色長裙換上，搭上米白色的薄紗短外套和紫色低跟鞋，想到什麼似的將被扔在地上的衣物堆裡挖出了把暗藍色短刀，拿塊布將其綁在左大腿，這才踏出衣物間。隨後抬眼對上了幾雙寫滿驚嘆的眼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啊啦啦、這樣看起來可愛多了呢！緹醬～」魯斯里亞捧著浮上兩朵紅雲的臉頰狀似羞澀地誇讚道。

「嘻嘻嘻嘻……這是第一次看到小公主穿這麼正式呢！」貝爾拋玩著飛刀，時不時做出將飛刀丟出去的手勢但因為連接著鋼線的緣故適時控制住力度停留在離諾蒂緹衣裙驚險的一公分左右再飛回他手上，頗有想把對方身上的好看禮服切成幾塊碎布料的意味。

「……」列維沒有發出任何一句話，臉頰倒是先泛紅了。不過沒人理會他。

諾蒂緹張望著四周像找尋什麼人的舉動讓魯斯里亞很快從羞澀狀回復過來。

「要找史庫瓦羅的話他有事先過去了，等等你就能見到了哦，緹醬。」

聞言諾蒂緹一陣鬱悶，馬上又暗暗振作，揚起笑臉看向魯斯里亞的方向瞬間把某兩只殺傷力破百擊殺，這兩只除了魯斯里亞就剩列維了，諾蒂緹也沒管他們奇怪的反應就說：

「那我們快過去吧！」

貝爾這次帶著嘲諷意味十足的「嘻嘻嘻」笑著，收了手重新枕在腦後，逕自拋下兩名丟臉的同部隊幹部人士，一臉「我不認識他們」的表情和穿戴正式禮服顯得成熟穩重的小公主朝某方向繼續前行。

「吶、貝爾，今天的午餐你覺得會是牛排還是義大利麵呢？」諾蒂緹同樣無視了身後被自己擊殺的兩位長輩開啟了話題。

「嘻嘻、誰知道呢？說不定會有生菜沙拉呢。」貝爾嘴角帶著濃濃惡意的笑意故意道出對方不喜歡的菜名。

「唔！」諾蒂緹被這項菜色打中不開心地鼓起腮幫子。

「討厭！不要提這個！」

「嘻嘻嘻…小公主不可以挑食，不然會長不高。」貝爾繼續逗弄著。

「哼！貝爾才是吧！不喝牛奶才長不高！」諾蒂緹反擊道。

兩人自顧自地邊鬥嘴邊往目的地──彭哥列宴會廳走去。隨後恢復的兩人立刻跟上，在每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下，即使諾蒂緹不聞不問，對於路線已經偏移，身上的正式穿著，都很明顯說明著一件事。

雖然一開始就提出拒絕參加生日宴會了，但是諾蒂緹有預感這次不會像先前那般會有各個心懷叵測表裡不一掛著虛偽笑容，用盡陰險狡詐的心機對應的場景出現了。